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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猶然看著那雙手。修長、潔白、自信,我喜歡他舞著它們在鍵盤上的模樣,彷彿一位自信的音樂家正用文字演奏出一個世界。它們偶爾會托起他思索的側臉,有節奏的敲擊著勾勒詞句的額角;時而推起下滑的鏡框,讓那鏡片反射著螢光一閃,總逗得我笑出來;在終於完成一個滿意的段落後,才捧起早已失卻溫度的咖啡杯,送近他勾起的薄唇。

 

我總是在黑暗裡看著他:蹲在某個不惱人的角落,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,看著沒有半盞燈火的房裡的他沐浴著藍光,不說一句話──他在工作的時候,總是沒有多餘的精神陪我。

 

「可以跟我玩嗎?」

 

「不行,我累了。」

 

今天也是同樣,有時候我會懷疑他是否根本忘了我的存在,只是反射性的回答一句。

 

他睡下了,我卻還醒著,一天之中只有這時候我才能以自己的模樣真正存在。窗外飄來一陣陣古怪的味道,我知道那是什麼:每到春秋,街道上的樹就會散發出這股臭味,老一點的居民都會玩笑的喊它們「臭臭樹」。

 

循著味道,我偷偷溜了出去,空蕩的人行道上清冷的滿是殘花。一個個小小的、淺黃色的,像極了墜至人間的星星。滿樹星點仍在飄落,似是無窮無盡,我只是伸出手,就有一朵落在了手心。

 

「他們也看不見你嗎?」

 

花兒沒有回答我的話,它比我堅強許多,就算從未被欣賞,就算行人居民都因它的怪香皺起眉頭,也沒有一年隱藏起自己原來的模樣,傲然盛放。我靠近的聞了聞,被熏的吐出舌頭──那味道哪怕離了枝頭都那麼強勢而獨立,可不適合一個在半夜裡傷春悲秋的人。

 

有隻狗兒走到我跟前趴下,似乎很滿意這不甚好聞的絨毯。牠或許曾是備受誰人疼愛的乖女兒,只是現在糾結的毛髮已失去原本的顏色,腰下還有道頗大的傷口剛剛結痂。

 

「老大,又打架了嗎?」

 

老大也沒有回答我,只是翻了個身,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。老大也比我堅強,我曾見證牠從被丟下的小可憐到統領一方的過程:在各方追咬下牠無畏浴血,小小雌犬硬是把龐大的狗群鎮壓,從此這裡再也沒有狗會追車或嚇小孩子。我尊敬牠,喊牠老大,牠倒是完全沒有在乎的樣子,只是偶爾會慵懶的瞟我幾眼,絲毫沒有對人類的恨意。

 

夜裡的風動作很輕,就連飛過枝頭的蝙蝠也是悄悄的,白花落在睡熟了的老大身上,呼嘯而過的救護車也驚擾不到牠。我靠坐在花圃邊,感覺嘴裡有些發酸──或許是剛剛那杯咖啡──像是在催促著我趕緊回家。

 

他睡得很沉,在這樣的夜裡用不上他來工作,用不上他來演一個完美無缺的大人。他可以好好做個美夢,不用擔心有人會傷害我。

 

「今晚,花開了。」

 

「你還喜歡花嗎?」

 

嘿嘿一笑,我預想著或許天亮時將會拖著他賴床,也許他又會因為錯過早餐氣的不行,怨著自己是個沒有定力的笨蛋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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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阿帕德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