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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有去喬許和男孩們的降靈會,而是選擇前往墓園。途中,我往村外的小路稍微繞了一會兒:它穿過一片稀疏的樹林,埋藏在一整個秋季的落葉裡。但這並不會造成我的困擾──我雖沒有文森那樣靈敏的方向感,畢竟也是常客,再說,這遼闊許多的視野也會引領我往正確的方位前進。圖爾山矗立在我身後,他守護了羅琳菲爾德數個世紀,在火車尚未開進這片田野之前,在下丘蓋起了奇怪的華美房子、住進了許多有錢的陌生人之前,或許在我們的村子建立之前,他就已經存在了。我很好奇他是否經歷過陰影與光明共存的年代,是否見證過聖芒降世與熄滅的那段日子,知不知道預言裡將回歸的光在哪裡。老圖爾山沒有回答我,一如往常地,他不會回答任何人。

 

我持續腳步。往南方再前進一些,就會經過夏季供我們玩耍、乘涼的小溪流,如今她的水位已降低到我能輕鬆跨越。這遠路依然乏人問津,乾燥、清冷、寧靜,讓人放鬆,而我正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緒,好在面對梅森先生時能夠更清楚的提問。

 

當然,前提是他能聽懂,而不是把我當成一棵會講話的樹,腦袋還是空的。

 

我對這段話的浮現感到有點驚訝,但並非由於我仍有開玩笑的心思--這是個標準的「文森式」笑話。我的朋友的敏銳可不限於街頭生存,他是個天生的諷刺詩人,總能就眼前所見生出些絕妙的雙關句子,把握的界線之精準,從來都能讓人發笑而非被冒犯。我雖讀了一些書,其中也不乏典雅的詩歌,用詞卻仍然笨拙,別說是像文森那樣了。過去,就算是在兩週前,這也是一項讓我忌妒、渴望能超越的能力。我希望能像他一樣讓人驚奇,我希望能讓文森感到驚奇,讓他說出:「哇喔,盧卡斯,兄弟,我沒想到那個。」只要能贏過文森一次,也許到那個時候,我便能抬頭挺胸的與我的朋友並肩,不用因為他的優秀而自卑。

 

然而,就像那個寓言故事:男孩許願想要跳得高,女巫就把他變成了青蛙。我的願望招來了最壞的後果,這比有意去傷害人還要糟糕,我因為不夠謹慎而犯下大錯,又一次。我不敢想像約瑟夫,我那高傲、充滿男子氣概且極度厭惡我的大哥,知道之後會有什麼反應,或許是再一次輕蔑的說:「盧卡斯,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膽小鬼,只是安分活著、別給人找麻煩對你到底有多難?你都不會為自己感到羞愧嗎?」而我的姊姊們,鼎鼎大名的惡魔雙胞胎,瑪莉與安,大概也只會用那人偶般的詭異笑容對著我,不會多說一句話。

 

我的手足恨我。這恨意其來有自,但那時候我年紀太小,無法記得事件的全貌,就算詢問,也沒有人願意再次提起──他們回應我的總是悲傷、怨恨與不諒解,更多的是憤怒,久而久之,我也學會了沉默。有記憶以來,只有虔誠的奶奶漢娜是我的避風港,每當我想躲避約瑟夫的惡意,漢娜的閣樓是最安全的地方。在那溫暖乾淨的小閣樓,窗下有一張搖椅,披著毯子的老婦人抱著我在腿上,伴著輕微的吱呀聲響,她一字一句唸誦經文或是傳說故事。在那裡,我接觸了知識和信仰、寬容與智慧。她總是說:主之聖芒賜予我們有限的生命,應該用於行善與愛人。漢娜教了我許多,她讓我懂得愛,而不是沉浸在痛苦裡自怨自艾,如果我身上有任何一點的美德,我想都是來自於她。如今她的軀體已躺在前路盡頭,只留下她的聖芒星、她的閣樓和我。

 

想起漢娜讓我感到寂寞,卻也將充滿沮喪、自責的心平靜了下來。文森.耶格不是約瑟夫‧伍德──他比約瑟夫更接近我理想中的兄長,如果你懂我的意思──他不會暴躁的叫我隨便找個他看不見的地方待著、不會嘲諷我一事無成,他會笑著原諒我愚蠢的心思,他會……

 

盧卡斯,我們能做到。

 

是的,文森會這麼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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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阿帕德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