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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向死而生,百折不屈,這常常被稱為武士的精神。」

──宮本武藏

 

時間來到一月,跨年的鐘聲才過去沒有幾天,校園在積雪中寂靜,正是適合休養生息的美好冬日。寒假中的學生要不是回家去了,就是懶散的窩在宿舍裡頭,只有在中午才會看見一叢一叢的人群,彼此取暖著緩緩前行,又很快地消失在餐廳裡頭。

        但在男子宿舍的某個房間裡,有人正反常的熊熊燃燒著。

        「好!這是第160連了,好數字!這次一定中!喔喔喔喔──」錆兔雙眼冒著精光,氣勢洶洶的朝手機裡的抽卡介面按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 而他的室友,對遊戲、二次元等興致缺缺的宇髓天元,正叼著一根化得差不多的棒棒糖,百無聊賴地看著人又一次抽卡失敗,然後整個人脫力似的重重趴在枕頭上,力道之大讓宿舍的破床都發出了抗議的吱呀聲。

        「真的那麼想要,那就去買一個抽滿的帳號不就好了?為了一個不存在的角色長吁短嘆,真是一點也不華麗。」宇髓事不關己地說,一面把小塑膠棍吐了出去,它在鐵製垃圾桶的邊緣彈了一下,「噹」的一聲掉了進去。

        「男子漢才不會幹那種作弊行為,然後富岡義勇真實存在……」洩氣狀態的錆兔連聲明都有氣無力的,絲毫沒有平日跟人一句來一句去的攻擊力,搞得已經準備好要互嗆的男人都沒了心情。

        「喂,你還要在那裡死多久?我肚子餓了。」宇髓又拆了根糖放進嘴裡,順便也丟了一根出去,精準的砸到了那顆粉色亂毛的腦袋上。

        「再十……不對,二十分鐘,你先去吃吧。」錆兔還是沒抬頭,只抬起了一根手指頭,埋在枕頭裡的聲音悶悶的。「祝你因為太沒品被老婆甩掉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真可惜,我的老婆都超愛我的。」宇髓沒理會錆兔的挑釁,嘴上嘖嘖兩聲,表情很是得意。「選擇我就是最華麗又無比正確的決定,我的老婆可是很有眼光的,跟你那高冷的英靈可不一樣──哇喔,好險。」話都還沒說完,一顆枕頭就以砲彈之勢飛來,差一點沒閃過去。

        「少在那裡落井下石,滾去吃你的飯!」兇手就是剛剛還死成一攤的錆兔,看起來他是覺得比起悶死自己,還是弄死這個禍害對人間比較有效益,當下抓到什麼都猛力扔出去,權當洩憤了。

        宇髓沒把錆兔的怒氣當真,哈哈笑著躲開接連飛來的攻擊,俐落地拎起包出門了。

        把最後一本手邊的書往關上的門扔過去,錆兔喘著氣又攤回了床上,感覺自己眼前都有點發黑。其實他也很餓,經過一番體力消耗就更餓了。為了這次的期間限定SSR,他確實有點失去理智,就連平常絕對會留的飯錢都課下去了,又增加了幾個短期打工,加乘之下,錆兔這整個星期就一直處於飢餓狀態。因此除非必要,不然他基本就是一直軟爛在某個地方不動以節約能源,一面舞動著手指努力的推關卡賺遊戲幣。

        會對一個角色這麼瘋狂,錆兔自己才是最意外的那個──平常他的抽卡運爛到簡直能算作沒有,早在發現這一事實的時候,錆兔就暗自決定絕不要追求稀有角色了。查著攻略用著普通的卡,時間久了也算是養成了自己喜歡的隊伍,不想他只是過年的時候閒著沒事點開了抽卡介面看看,就被雷劈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 錆兔大嘆了一口氣滾了一圈,摸回了還停在卡池介面的手機,第一百零一次地盯著那個新出的SSR發起了呆來。

        富岡義勇,大正時期不被政府承認的鬼殺隊劍士,階級為水柱,特色是花色左右不同的羽織……角色介紹錆兔已經看到會背,卻鬼使神差的一次次點開來看。說不上是什麼感覺,每當錆兔看見那面無表情的劍客,就會產生一股「必須讓他來到我的隊伍」的衝動,強烈到幾乎可以說是迫切了。搞得對抽卡應該已經心死的錆兔一反常態,情緒動不動就上下起伏,整個人被抽卡結果搞得七上八下。以宇髓為首的那群損友雖然看的很樂,錆兔可是一點也不開心。

        為了一張卡要死要活的算什麼男子漢?他關上螢幕,瞪著自己沒有精神的鏡影。

        一定是宿舍裡風水不好的關係!剩下的去外面抽,兩百連一定來!

        沒注意到自己思維還是很異常的錆兔從床上彈了起來,志得意滿的開始打掃房間。他想起狹霧街那邊應該是開了新的咖啡廳,推出了不少優惠的樣子,對一個抽卡抽到錢包乾乾的餓肚子大學生來說,正是再好不過的去處了。

 

 

三十分鐘後,錆兔再度抽卡暴死。他趴在露天咖啡座的桌上,覺得人生無望。

 

短期打工拿到的薪水不多,早就已經丟進卡池裡打水漂了;眾宅友奉為「魔法小卡」的信用卡,錆兔則是打從一開始就沒辦。身上僅剩的現金已經拿去買午飯了,新的遊戲關卡又還沒開啟。最重要的是,卡池將在今晚關閉。

 

彈盡糧絕。四面楚歌。走投無路。九死無生。

 

在這個女角多於男角的遊戲,下次開角色加成池不曉得是什麼時候。也不知道富岡義勇這個角色的人氣怎麼樣,萬一人氣不高,官方不打算復刻怎麼辦?是不是就永遠沒辦法跟他一起戰鬥了?

 

錆兔越想越鬱悶,難過到簡直沒力氣從桌上爬起來。

 

「您好,這是您點的燻鮭魚潛艇堡套餐和可可摩卡。」所以,當店員好不容易把他的餐點送來的時候──真不愧是新開的店,人真的有夠多,等得錆兔覺得自己就算沒被打擊殺死,也可能被餓死或冷死──他是除了咕噥一聲謝謝以外,也沒辦法有什麼反應了。

        可能是看他一動也不動的虛弱樣子,店員沒有馬上回到忙碌的店裡,反而有些擔憂的問:「那個,請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?需要幫忙嗎?」

        是要幫忙什麼啦?抽卡嗎?錆兔被這個問題逗笑了,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了幾句,實際上卻是很高興的。這種溫暖又有點笨拙的關心,在他的損友圈子裡可是找不到的。

        「謝謝你啊,我沒──」他抬頭想真誠的道個謝,卻感覺自己又被雷劈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 看上去髮質很硬的黑亮長髮、幽深銳利的藍色眼眸,還有表情僵硬的那張清秀的臉,眼前的這個男人和他苦抽不來的角色竟長的一模一樣!錆兔震驚的在活人和手機螢幕之間來回看了好幾次,越看就越覺得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麼差別,一時間也顧不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奇怪了。

        「富岡……義勇?」錯愕的,卻又執著的想要確認些什麼,他楞楞的唸出那個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 「嗯?我們見過嗎?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?」一頭霧水的店員更加一頭霧水了。

        錆兔回答不了這個問題,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若要形容的話,他現在的感覺就像渴了很久的人突然被扔進水庫裡──在解渴之前他都差點要嗆死。是否因為餓過頭而產生幻覺的自我懷疑、對眼前巧合的不敢置信,再加上比起抽到卡更甚數倍的狂喜,種種情緒混雜而成的結果就是:錆兔笑到完全直不起腰,就算咳嗽連連也停不下來。

       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。在那個錆兔抽卡200連墜機的冬日午後,他與三次元的富岡義勇相遇了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曾經有過這樣的事呢。」很久之後的某一天,錆兔喝著罐裝啤酒打遊戲時,突然因為回憶起兩人初見的情景而笑了出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那時候還以為你是變態。」富岡義勇認真的,大概不是第一次的發表自己的想法:「突然叫我的名字,叫完之後就在那裡笑,感覺真的很詭異。」

        話才一講完,錆兔就笑得更誇張了。其實這對他而言也算是一段挺糗的黑歷史──他最慶幸的就是當時是一個人吃飯,如果這件事被那群損友知道,大概會被笑到下輩子去──但因為對象是義勇,因為他們意外的發展成了現在的關係,那樣犯蠢的行為也成為了一段值得珍藏的回憶。

        「對不起啦,那時候我太激動了。」終於笑完了,錆兔擦著眼淚把義勇攬進懷裡,輕輕嗅著他剛洗好澡的清爽味道,嘴上還是忍不住要調笑:「不過,既然覺得我是變態,你那時候怎麼還去店裡拿水給我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就應該丟著你不管才對。」翻了個白眼,義勇往後賞了一拐子,弄的錆兔哀哀叫著賣乖討饒。他倒也不是真的生氣,就是兩人交往之後耳濡目染,也學會了那套有點暴力的情感表現方式罷了。

        「開玩笑的,謝謝你留下來。」錆兔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,幾個細雨般的碎吻落下,不帶有什麼情慾,甜膩的像是在撒嬌,一下子就讓義勇繃不住的笑了出來。

        彼時的錆兔是個泡在遊戲裡的阿宅,義勇也每天為了生計疲於奔命,戀愛從來只是一個遙遠的幻想,而不是生活中的選項。誰知道有一天他們會像這樣窩在一起,眼神因為對方而充滿光彩?

        可能是被雷劈到的關係吧。錆兔或許會這樣說,然後在義勇疑惑的凝視裡又自顧自的笑出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所以你之後有抽到嗎?『我』?」義勇拿過錆兔喝了一半的啤酒罐,小口啜著,歪頭過去看著五光十色的手機螢幕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那天太混亂,我就忘記了。月份好像差不多,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復刻?」錆兔在沙發上喬了讓兩人都能靠的舒服的姿勢,點開了久違的抽卡介面,果不其然看見了熟悉的容顏。「哈哈,有耶。無論看幾次都覺得真的是一模一樣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,要抽抽看嗎?」義勇提議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你抽好了。我運氣太差,怎麼抽都只是在消業障而已。」錆兔大方的把手機讓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 接過被握的暖暖的小金屬塊,富岡義勇看著那張SSR卡,沉默了一小會兒。他雖沒有無聊到去跟一個虛擬角色吃醋的地步,卻也從來不能理解錆兔對於遊戲的執著,無論對方興高采烈的跟他解釋幾次也一樣。但如果能抽到會讓他開心的話,那就抽到吧。

        畢竟都是我,對錆兔的心情應該也是一樣的吧。這麼想著,義勇往十連抽的按鍵堅定地按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 然後,彩虹光就出現了。

        「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啊──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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