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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人們常說,不要告訴陌生人自己的名字,那是有原因的,因為自願給出的名字,很可能被妖怪奪去......

 

***

 

忙完了學生會的事務,終於他能夠脫離把辦公室沙發當床的日子,捶了捶痠痛的肩頸,他一掏口袋,卻發現鑰匙不知掉哪去了。

 

這不是平常他會犯下的錯,然而人在疲勞過度的時候總會有些失常。

 

按下門鈴,他想著好幾天沒給家人做飯了,明後天得煮幾頓好吃的。

 

「抱歉久等了,咦?這麼晚了有事嗎?」替他開門的人一頭銀白半長髮,擁有溫和的笑容與嗓音,一身純白色系讓人看了很舒服,但他在那一瞬間,卻有種猛然看見鏡子的驚愕。

 

那明明就是他自己!

 

「大哥,是誰啊?」還在念國中的雙胞胎跑了過來,笑容卻是向著那個人,他想發聲,喉嚨卻像被鉗住般,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,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的表情是否已經肅殺的失了禮數。

 

「這位是我的大學同學,這幾天多虧他自願留在學生會幫忙,大哥才能每天回來陪你們,要好好謝謝人家,知道嗎?」

 

「謝謝大哥哥!」「大哥哥,你叫什麼名字?」

 

弟弟的天真問句讓他微勾起了嘴角,只要能夠說明自己的身分,那麼這可能的誤會應該就能解開,然而,突然一陣嚴重的恐慌襲上他的胸口。

 

他叫什麼名字?他......究竟叫什麼名字?他竟然沒有半點印象,明明每個弟妹的名字都清楚地記著。

 

「你的臉色很糟糕,問題很嚴重嗎?」關心的語氣是他的習慣,他能明白地推出對方應該會請他進屋。「還是先進屋裡坐吧?有什麼狀況我們再想辦法。仗義,替這位大哥泡杯茶,存孝,你和菁菁先自己寫作業,我和同學談完了再幫你們檢查。」

 

現在他確定了,那真的是他,如假包換。

 

那,他又是誰呢?

 

在經過玄關的等身鏡時,他看見其中映出一個不起眼、而他從未見過的黑髮人影。

 

***

 

一小時候,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,茫然。

明白有問題的他,並沒有和那個取代他的人講太久,便找理由告辭了,本來想著身上的現金應該足夠找間旅社度一晚,誰知,當他從皮夾中拿出身分證,姓名欄卻是一片空白。

 

不只身分證,學生證、健保卡、借書證,甚至是每一本課本、考卷、通知書,包括與朋友互傳的訊息,原本寫著名字的部分都空了。

 

理智能夠阻止他衝去每一個朋友家詢問,卻消不了心中的恐慌和無助。鑰匙已經丟了,也不可能再回學生會辦住,而若是去警局則不免被當成精神失常吧?

 

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?

 

「又是一個失名者啊?嘿嘿嘿嘿……」一個詭異的聲音突然出現,混雜著沙啞的老人與稚嫩幼兒聲線,帶著喘氣的笑聲讓人很不舒服。「真難得啊,明明靈力很足。」

 

抬起頭,映入他不敢置信眼中的是一隻墨黑色的巨大生物,約比乳牛大一些,擁有蟾蜍的頭與軀幹,而抱住樹枝的卻是並排在身體兩側的四對人類手臂,探照燈般的三顆眼睛如金魚般凸出,不時抽蓄的往不同方向轉動,裂開的口中利牙雜亂無章,不斷吐出暗紅色的腐臭霧氣。

 

「哎呀?看到我呢,你看的到我呢,這麼強的靈力肯定很美味啊!呵嘿嘿嘿……」紫色的唾液沿著生物的嘴角滑落,滴在地上,發出了腐蝕的滋滋聲。

 

許是被嚇傻了,當那生物從樹上爬下,他不斷告訴自己快跑,卻連一步都邁不出去,情急之下他趕忙擰了自己的腰部一把,被疼痛刺激的雙腿終於有了反應,聽從腦部命令往小巷裡衝去。

 

***

 

跑,他算不清自己已經跑了多久,換氣過度的喉間彷彿著了火,心臟鼓譟到會發痛,身上因為不斷脫力跌倒而血跡斑斑,身後的聲音卻不曾減少,反而越來越密集,混雜著惡意而輕蔑的嘲笑。唯一讓他慶幸的是這城市複雜而密集的小巷,至少能夠拖延時間。

 

但能拖延多久呢?他甚至不知道該逃去哪裡。

 

「抓到你了,失名者。」突然的腳步一滯讓他差點往前栽,回首竟是條如章魚觸手的黑影,被纏住的腳踝還沒來的及感覺到痛,就整個人被倒掛著拉了起來,過快的速度讓他腦子一陣暈眩,過了幾秒才足以看清抓住他的是什麼──那是一棵在中心長著巨大眼睛的樹,粗壯枝條上掛著的不是綠葉,而是各種生物的顱骨隨風飄盪,根部蠕動著,掩蓋了大片地面。

 

「我就開動了…」說罷,巨眼裂開一條縫,分開後竟是血盆大口,中心的尖齒如渦輪般不停轉動著向外伸出,他甚至能看見齒縫間還留有一些衣物甚至人體的殘骸。

 

他想掙扎,但被固定在半空的姿勢讓他連自己的腳踝都碰不到。

 

「無影金梭!」

 

千鈞一髮之際,一道金光劃斷了觸手,而落下的他則是被人給穩穩扶住,一連串事件讓他的反應速度慢了好幾拍,竟愣愣地瞪著那棵樹吃痛而發紅的眼珠。

 

「喂!你不要命了嗎?快跑啊!」那人見他只是呆站著,急的拉了他的手就往巷子裡衝,跟他的毫無章法不同,似乎有著明確的方向。

 

果不其然,幾個轉彎後的路燈下靠著一人,綠色長髮鬆鬆的綁著,正低頭滑著手機,而抓著他的人則是邊揮手邊大叫的衝了過去:「蒼離!救人啊喂!」

 

其實他不明白在這種狀況下為什麼自己還能思考,但他的確對這兩人生出了一股濃重的歉意,他想說,他不希望牽連不相關的人,他想說,這一大群不明生物不是你們能對付的,請快點離開,他想說,他多希望這些事情只是一場夢……好多好多話想說,但他已經沒了力氣,再一次跌倒後,疲憊的雙腿無論如何努力也撐不起身。

 

地面瘋狂的震動,昭示著後頭那群生物的逼近,他不想回頭,不能明白救他的人為何臉上毫無警戒,反而帶著絲絲的期待。

 

「轟磅!!!」身後一陣巨大聲響,他被嚇得轉身一看,發現那團黑影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牆,層層疊疊的擠在一塊,有種又恐怖又好笑的違和感。

 

「是你!又是你!」「把他交出來!」「訂下規則不遵守的敗類!」「交出失名者!」「交出來!」「把食物交出來!」

 

黑影生物們鬧哄哄的吵了起來,不爽地抓撞擠拍著透明的牆,龐大的噪音融合成一股煩人的嗡嗡聲,讓他忍不住摀起耳朵,而綠髮人也皺起形狀姣好的眉,將眼神從手機上移開。

 

這一皺眉一抬頭,現場氣溫突然像是降了好幾度,某些較小的生物像是被嚇到一般,竟迅速的爬牆離開,連他也忍不住背脊一陣發麻。

 

「安靜。」

 

短短二字,輕柔的聲音乍聽之下毫無威脅性,下一秒鐘,卻見空中無來由地飄下片片紅色羽毛,隨後,一陣沖天火光從黑影群中炸開。

 

他傻傻地看著方才擠滿不明生物的巷弄瞬間清空,連一點碎屑都沒剩下,霎時間不知道究竟是那些怪物比較可怕,還是那綠髮之人要更恐怖一些?

 

「呼!幸好有你在啊,這麼多我可沒辦法。」救他的人擦了擦汗上前,笑開了拍拍綠髮人的肩。

 

「從暗影手中救下失名者,可一點不像『平凡普通毫無特殊能力』之人的行為喔,杏花?」柔柔的聲音回應,帶著戲謔。

 

「要我講幾遍不准叫啊!更何況你這樣講是要我白白看著救的了的人被吃掉嗎?我是醫生耶,怎能見死不救?」那人不以為然。

 

「違背天則是要付出代價的,而那代價,該付之人卻未必有能力付。」褐眸瞟了過來,眼神帶著興味,更多的是冷冽。

 

「哼?講的好像你什麼都不願意做似的。」

 

「我有說過要幫忙嗎?」

 

「你!啊不跟你講了啦!」似是被激怒,被稱作杏花的人甩甩頭不願再談,伸手將他扶了起來,問道:「抱歉啊,他這人就是這樣,我是醫生,叫我冥醫就好,你沒事吧?還能回話嗎?」

 

「多謝先生,我沒……」

 

「逞強只是讓你本就不堪一擊的脆弱更加令人無法忍受。」又是一句冷語。

 

「默啊蒼離,你對人家好點是會怎樣啊?身為一個醫生,我對你口頭刺激精神衰弱患者的行為表示嚴重抗議。」

 

「你要我對一個主動送出名字的愚蠢之人有什麼好臉色?你知道我的脾氣。」

 

「呃……啊人家又不一定是故意的!」

 

「杏花君。」

 

「好啦好啦!人都已經救了嘛!不然你是要我把他擺在這裡等死,白白浪費你剛剛的使用結界的靈力嗎?」

 

被稱為默蒼離的人沒有回答,只是毅然地轉身遠去。

 

冥醫插腰看著那人的背影,嘆了口氣後轉向他,又望了望他身後幽暗的巷弄,搔了搔頭,說:「照這個狀況,也不能去我家了。」

 

「去『宮』。」恢復柔軟的聲音飄了過來。

 

「蛤?為什麼不能去你家?布個結界不就好了?」冥醫不滿。

 

「我懶。」理直氣壯。

 

「唉!回那邊就回那邊,沒網路自己想辦法開,不要牽連別人啊!」又是一次無奈地嘆氣,冥醫向他解釋:「呃,這位同學,你剛也聽到那群暗影講的,你已經成為失去名字的『失名者』,很容易就會被吃掉,留在外面太危險,蒼離把他的地方借你暫避,你ok嗎?」

 

「這是自然。」應該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吧?他望著自己一身狼藉,在心裡無奈嘆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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